皇帝也饶有兴致,“你想如何比?”
齐王道:“咱们分成两队,阿兄阿嫂一队,我与朱娘子一队。以屏风遮挡,让内外侍立的都来猜,奏乐的究竟是二者中的哪一个。猜对了有赏,猜错了罚酒,这个主意如何?”
苏月啧啧,“说是一队,分明是拿我们当对手啊。”笑着对颜在道,“看来大王不服咱们的琴技,我就不信他们成天握笔的,能与我们不相上下。机会难得,今日咱们狠杀他们一回。”
于是一拍即合,一方折叠的屏风挡出了两个世界。屏风后的人执起乐器,屏风外一干人竖起了耳朵。
苏月和皇帝率先来,她朝他看了一眼,这时的陛下分外肃穆,面色都是沉寂的。她还在暗笑他如临大敌,他抡指奏起了《十面埋伏》,一阵滚滚的喧嚣,那手法和声势瞬间让她笑不出来了。她以前只知道他通乐理,但没想到他实操竟也在行,满轮半拂,杀伐决断,一场你死我活的凶战,绘声绘色铺陈在了所有人面前。
屏风外的人开始下注,国用说:“这定是大娘子。我听过大娘子在梨园内独奏,就是这样的指法。”
淮州和几个御前的内侍不认同,“如此强劲有力,定是陛下啊。”
外面猜测纷纷,皇帝奏完,冲她笑了笑,把琵琶转交给了她。
相较于他的指法,苏月的划拂和扫拂更多,更擅长用刹弦来描绘刀枪迸鸣的场景。一时让所有人迷茫了,截然不同的两种奏法,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刀光剑影。谁也说不准究竟谁先谁后,归根结底就是胡蒙,对错全凭运气。
等屏风撤下,两个人又重新弹上了一段,这下结果就很分明了,有人得赏有人罚酒。颜在日日和苏月在一起,当然不会听错,齐王则铩羽而归,无奈被那些内侍灌了一大杯。
接下来轮到他和颜在了,两人起身坐进了屏风之后。
颜在等着他先奏,却没想到他把月琴交给了她,凑在她耳边说:“同一首曲子,请娘子先后用两种手法演奏。”
颜在迟疑了,“我一个人奏么?”
齐王含笑点了点头,目中寒辉点点,“娘子定能做到吧?”
乐工一人有多种指法,这是基本功,倒并不为难。颜在心下虽然疑惑,也还是应下了,奏的是《君子饮酒吟》,为了感念皇帝陛下的成全,对兄友弟恭极力颂扬了一番。
舫船上的船舱,前后都设了门,以便随时出舱赏看两岸的风景。门楣上虽有帘幔垂挂,但偶尔被风吹起,也还是带来了舱外的凉意,拂得人鬓边生寒。
颜在是个实心的女郎,一心只想奏好曲目,想混淆外面人的判断。正奏得尽兴,身旁的人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起身离开了。
她大惑不解,但手上拨弦未停,第一曲近了尾声,略顿片刻,换种指法又奏响了第二曲。
齐王离开的时间并不长,她奏到“家给人足,时和岁丰”的时候,他回来重新落了座。她也没有多想,料他或者是去如厕了,这种事也不好追问,仍是兢兢业业把整首曲子奏完了。
等到大家下过注,屏风被撤开了,齐王手里的月琴,奏的是起始的那一曲。他有极佳的模仿能力,就算是内行,也听不出两者有任何差距。
这回皇帝和苏月都猜错了,众人轰笑,催促着陛下和大娘子快喝。
待齐王和颜在坐回来,苏月还在纳闷,“你们俩的指法竟然那么像……”
皇帝并不起疑,“所以人家有缘。能结成连理,必是有共通之处。”
苏月便开始考虑自己和他,好像没有共通,只有互补。他矫情粘人,她有好脾气可以惯着他。
反正一场盛宴,让所有人酣畅淋漓,内侍们都散了,宴后预备了甜乳酥酪,端端用金盏装着,一人一盏搁在了面前。
皇帝还是对甜食不感兴趣,“女郎的吃食,朕不喜欢。”
齐王却说:“要结成夫妻,先得吃到一块儿去,阿兄就勉为其难吧。”一面拿起金匙,朝他递了过去。
皇帝拗不过,只好浅尝了一口,似乎味道不错,就把整盏酥酪吃完了。
等餐食都撤下去,大家闲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雪景,苏月吹了冷风打了个喷嚏,皇帝忙给她递上了手巾。
天还是阴沉的,说不定下半晌会接着下雪,大家商讨着,过会儿上岸找四匹马来,沿着河堤走上一程,往郊外去。
正说着,苏月不经意看了皇帝一眼,见他面色忽然大变,两手扣住了脖子,眼里都是惊恐的光。
她心头狂跳,霍地站了起来,“陛下怎么了?”
话刚说完,皇帝就倒下了,脸色红得几乎拧出血,连眼里也布满了血丝。
这下众人乱成了一团,齐王大喊:“阿兄……快找御医来,快呀!”
可是今日游船,又怎么会随身带着御医呢。国用跳到甲板上疾呼:“靠岸!快靠岸!”
苏月人已经木了,看齐王解开他的领扣,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跪在边上使劲给他扇风,仿佛空气流通得更快,能全部输送进他肺里似的。
可他的症候看上去很严重,胀红的脸忽然又变得惨白,气息霎时也微弱了。苏月大哭,觉得天都要塌了,抱着他陛下大郎一顿乱喊,然而没有用,他不会应她了,人已经一派死寂,魂魄离体只是时间问题一般。
外面在喧闹,因为舫船离码头很远,要靠岸并不容易。水岸边上尽是芦苇水草,船离岸两丈远,就怎么都撑不过去了。
御前的内侍没有犹豫,几个人拽过缆绳跳下水,死命往岸边拖拽。终于舫船靠岸架起了跳板,岸上随扈的缇骑也赶来了,不知哪里弄出个大夫,立刻把人送上了船。
大夫哆哆嗦嗦取针松开他的咽喉,一面探脉搏,在所有人惊慌的注视下说出了可怕的诊断,“不大好,症候来得如此急,应当是中毒了。”
可船上所用的人都是掖庭内派遣出来的啊,尤其饮食这项,都是平时侍奉御膳的人员,不可能有人会给皇帝下毒。事已至此,最要紧的是先救命,缇骑张罗起来,七手八脚把皇帝抬出了船舱。
齐王回头吩咐带队的校尉:“船上的物件不许移动,查出陛下中的是什么毒。人也一个不得放走,全都羁押起来,命大理寺严审。”
校尉道是,抬手一挥,两掖的缇骑四散开,把整艘舫船都控制了起来。
其它的暂且顾不上了,大家护着皇帝返回宫城。宫内的御医早就严阵以待,一见到人,便急急跟进了殿内。
太后那头也听闻消息了,慌张地赶来查看,语不成调地追问:“好好的,这是怎么了?我的大郎怎么了?”
齐王扶住母亲,颤声道:“都是我的错,若今日没有邀约阿兄,就不会出这种事了。”
太后推开了他,急忙就要入内,苏月上前搀住她,劝道:“太医们正在诊治,让我们在外头等着。您别急,施救还算及时,不会出事的。”
可是嘴里说着,眼泪却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。她不敢想象没有权大的日子会怎么样,以前总嫌弃他,到了今时今日,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深爱他。
太后看她泣不成声,反倒冷静下来了,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:“不要紧的,他吉人天相,那么多次死里逃生都挺过来了……小时候我让人给他算过命,他大富大贵,能活到八十……不要紧的,太医一定能治好他的。”
乾阳殿内一片惨淡,齐王满脸悲伤地站在一旁,他身后的颜在却探究地望向他,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。但她知道兹事体大,不单是不该问,连想都不该去想,只好咬住牙,把一切都咽进了肚子里。
等了许久,久到苏月几乎坚持不住了,后殿的太医才出来。她紧紧盯着这些人,他们个个脸上表情颓丧,经太后追问,推举出一个话事人答话,拱着手道:“臣等查验了症状,陛下呕吐、抽搐、喉紧、气短,若没有料错,应当是中了钩吻的毒。这种毒阴狠,只要出手,便是冲着置人死地来的,陛下能否经受得住……得看接下来两日的情况。若上苍保佑,定能否极泰来,请太后切勿慌张。”
若上苍保佑?这就是把命交给天意了?
太后浑身哆嗦,厉声道:“把你们招进太医院,不是让你们听天由命的。老身要你们同阎王爷抢人,即便只有一分希望,也要给我把陛下抢回来。”
几位太医忙道是,纷纷忙碌起来。后寝的廊子上架起了药炉,冲天的药味,霎时弥漫了整个乾阳殿内外。
大家进去看人,苏月的心悬到了嗓子眼,她不敢面对,却要逼着自己去看,只见那人躺在那里面如金纸,气息杳杳地,好像随时都会续不上。
太后忍不住呜咽,切切地唤着:“大郎,我的儿,你可听见阿娘叫你?你睁开眼看看娘吧,为娘急得肠子都要断了,我的儿!”
傅姆见状勉力劝解,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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